第十五章荆武机巧
“呵,看来那登徒子动手了!”一所民居的屋顶之上,一位身披黑色披风,生得鹰鼻利眼的家伙俯身趴在屋脊一侧,望向刚刚传来巨响的方向,轻笑一声说道。
看他衣着相貌,不用想便知他就是那玄鹰穴少主鹰少离。
“这声音……”鹰少离身旁的一乌影卫口中喃喃道,“莫非……”似乎忽然间想到了什么,那人心中不禁一惊冲鹰少离说道:“少主,那寻三少莫不是用了印雷霹雳珠?若是如此,他必定遇到了天大的麻烦。这万一他折在这里,那繁花冢莺燕堂怕是不会与我们干休!”
“呵呵,乌伤,那家伙没你想得那么弱!”鹰少离看了看刚刚那说话之人道,“我虽然不齿其为人,但那人身手却是高我一筹,我尚且不惧荆武堂的那些个诡诈玩意儿,更何况是他,依我看他自保绰绰有余!”
“这……”乌伤闻言一滞,倒是没有再继续说话。
鹰少离用手抚了抚屋脊道:“不知乌休那边怎么样了,这么大的动静,想来于澜秋他们定然听见了才是。”
这时当阳城里一漆黑小巷之中传来一个声音,“这是什么动静!”话音一落,巷中转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生得宽额浓眉,双眼锐利,嘴唇很薄,想是极善言辞;另一人虽相貌粗犷,但却颇有风度,蚕眉炯目,可谓一身正气。
想来此二人便是那躲入当阳城里的于澜秋和沈碧波。
“看来他们也进了当阳!”于澜秋单手托着下巴,轻轻捋了捋胡须道,“这鹰少离怕是已和荆武堂打起来了!”
“打起来了?”沈碧波闻言挠了挠头道,“府尹大人你不是说那鹰少离不敢在当阳放肆吗?怎生此时又断定他同荆武堂打了起来?”
“碧波,看来你对南疆魔族是知之甚少啊!”于澜秋摇了摇头,接着说道,“刚刚你可看见那当空闪电?”
沈碧波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开口道:“这难道不是府尹大人所说的那雷霆霹雳刀魏华的招法吗?”
“非也非也,那雷霆霹雳刀魏华的刀法乃是同天空中的雷电相互感应,并以其势灌注于刀身之上行使的招数,而刚才你我所见却是数道落雷自天而下,又怎会是他呢!”于澜秋伸出只手指摇了一摇道,“不知碧波可听过十年前的竹子岭大捷?”
“府尹大人莫不是指十年前南疆魔族倾巢而出攻打天山寒玉宫,企图围魏救赵,但最终被南方武林正派联手设计追杀的那件事?”沈碧波皱了皱眉说道。
“不错,这竹子岭大捷便是其中一役!”于澜秋点了点头说道,“当年荆武堂在竹子岭设下陷阱埋伏,想要留下从北面撤回来的魔族大军,虽说最后此役获得大胜,但却未能将魔族人尽数留在竹子岭之上,致使后来中原正派又在点苍山清碧溪上同魔族打了一仗。碧波,你可知当年在竹子岭未尽全功的原因吗?”
“这我倒是毫无头绪。”沈碧波皱眉说道。
“我想你也不知,否则听了如此熟悉的声音又怎会不知此人是谁?”于澜秋走到巷口便,望向荆武堂的方向道,“此人便是那莫笑林三公子寻御辽。如此声响必是出自他手中的秘器印雷霹雳珠!”
“府尹大人之意是那鹰少离找到了帮手?”沈碧波猛地睁了睁眼睛说道。
“想来是的!看来这当阳怕是不好再待了!”于澜秋叹了口气道,“不过也好,趁他们打得正欢,你我撤出这当阳便是,正好同他们甩开些距离!”话音一落,于澜秋便走出巷子,急速于当阳大道之上向北行去,而沈碧波亦是紧随其后。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此二人心中一惊,手足无措间于澜秋看见路旁倒着几个一人多高的筐子,于是忙拉着沈碧波疾步躲到其后。待他们刚刚藏好,一队唐兵便从路尽头拐角处赶来过来,这队唐兵虽步履匆忙,但却人人脸上面带倦意,想来刚刚正在熟睡之中。
“这大晚上的到底是什么声音!”一个唐兵说道。
“唉,谁知道呢!本以为此时守城门是个好差事,天又不热,又能睡觉!谁想得到这时候城里竟能弄出这么大响声?”另一个唐兵叹了口气附和道。
“你们两个赶紧闭嘴赶路!”一个看似是这队唐兵头目的人开口喝道,“老子还想睡觉呢!但这城里万不能出事,否则我们这些人绝脱不了干系!”
“头儿,听这动静方向像是从荆武堂传来的,该不会是他们深夜在试验什么陷阱机关吧?”一个唐兵闻言疾走了两步赶上前来小声说道。
“哼,你当荆武堂的那些江湖义士都跟你似的没有分寸?”那唐兵的头儿瞥了那人一眼道,“最好不是荆武堂的动静,否则这来的可就不是普通贼人那么简单了,赶紧走吧!”话音一落,这队唐兵刚好拐到一处巷子里,抄捷径向那声音传来的方向赶去。
“碧波,看来守城士兵也赶去荆武堂了,此时正是你我离城的最佳时机,走,我们动作快些!”于澜秋说罢同沈碧波走到大路之上,向北而去。
约莫又过了些时辰,当阳城北,两个身影飞一般地跳落城墙。城墙之下,刚好有匹白马在默默等候,二人见了纵身上马急速向北驰去。
“果不出少主所料!我们快跟上去!”一个声音在北城墙一暗处响起,只见那里正站着五个黑衣人,而他们的脚边则躺着两个已然身死的唐兵,鲜血从他们脖颈处流出,漫了满地,想来应是热的。
星空下,白马急行间,却不知身后早便跟着了五只乌鸦。有道是:
荆武狂刀久未擦,玄鹰雏雕计难察。
执鞭纵马奔北去,不料身后缀尾巴。
此时此刻,当阳荆武堂中的确正打得如火如荼,只是这交手的双方却同于澜秋所料略有不同。
“呵,我道是谁敢在我荆武堂放肆,想不到原来是南疆莫笑林的寻三少!三公子深夜到访我荆武堂有何贵干啊?”荆武堂大院之中,一处回廊之下,一身着蓝纹白边武道服的中年人开口说道。
那人生得倒是寻常,只是那双眼睛略有些与众不同,深邃中带着几许灵动,想来定是极富智慧头脑活泛之人。
再看那人手中,虽然没有刀枪剑戟,但却持着枝荆条,难不成这便是此人的武器?
院中寻御辽轻轻摇了摇手中的白羽扇,望向四周将他团团围住身着褐色衣服的荆武堂弟子,毫无惧色道:“鲁堂主,此话问得有些多余了吧?你我分属正魔两方,此凡前来除了灭门,还能为何?”
“哈,你寻三少好大的口气!”那鲁堂主闻言气极而笑道,“想灭我荆武堂,我看你还没有那个本事!五神玉玑弩,木神准备!”鲁堂主话音一落,一众荆武堂的弟子纷纷从袖口中掏出一柄三掌般大小的手弩来。
那手弩通体灰色,弩身之上雕刻着一条条蜿蜒曲折的荆条。
这荆条极富规律,皆是从手柄处延伸至前端正下方的一块透明宝石。
说来倒也奇怪,那荆武弟子取出手弩后并未立即射击,而是闭起双眼默念了一段咒语。
只见原本平白无奇的荆条花纹上绿光乍现,光芒沿着花纹直抵前端宝石,宝石当中竟莫名其妙地聚起了青绿水雾,那水雾只瞬间便汇聚成了翠碧通透的液体,充盈其中。
“射!”一声令下,荆武堂弟子猛地睁开双眼,扣下手中扳机,一支支弩箭从五神玉玑弩的矢道中飞射而出伴着一抹绿色之晕划破夜空,直奔寻御辽和那袁氏姐妹。
“青衣、紫衫小心,箭上有毒!”寻御辽见状心中一凛,侧头对袁氏姐妹嘱咐了一句,手中则是收起了白羽扇,在胸口处结了个奇怪的印记。
刹那间,狂风骤起,三缕气息从天而降,呈漩涡状裹住了寻御辽三人,荆武堂的毒箭势头虽猛,但却一一没在了那旋风之中,绕起了圈子。
“哼,莫笑林的风祭天旋吗?”鲁堂主见寻御辽挡住了箭雨,冷哼一声说道,“五神玉玑弩,火神准备!射!”命令一下,荆武堂弟子皆单手持弩,另一只手则双指并拢凌空旋转,凭空于指尖点燃了一团红色的火焰。
火焰一起,那些荆武弟子立即驱指向前,原本盛满翠碧液体的宝石中腾的一下燃起了火光,漫天绿色的箭雨瞬间燃烧起来。
火箭没入风中,刺眼的光芒立刻充斥了寻御辽的双目,一团团热气扑面而来,原本清冷的旋风,顷刻间化作火焰漩涡,如牢笼般困住了他们三人。
“鲁文涛,你有点儿太小瞧我寻御辽了吧!”寻御辽望向四周炙热的火焰,心中一哂,手中不自觉地又结了一个咒印,口中喃喃道:“神风策动,四海俱平。”
但见那火焰漩涡随着咒文豁然变得上宽下窄起来,火焰旋转速度愈快,漩涡底部缩得愈紧,顶端涡眼张得愈开。
只一瞬那漩涡底部已距寻御辽不到半尺,可他似乎早有准备,只见其单脚踩地,凌空跃起,倾斜着的火焰牢笼如爆炸般粉碎,四散开来,一股热浪袭卷而过,伴着红色的火焰和染毒的箭矢,冲入人群之中,激起一片惨叫声不绝于耳。
“风花平月!”鲁文涛见状惊呼道。
然而这还仅仅是那寻御辽的动作,另一漩涡之中,袁青衣似是早便同寻御辽心有灵犀,她在漩涡开始收缩之时,便在指间夹起了数朵鲜花翩翩起舞起来。
她舞姿越是曼妙,身体越是轻盈,待到火焰破碎之时,那数朵鲜花竟被其掷向四方,花朵入火即化,一抹幽香四散开来,竟使那些正在惨叫的荆武堂弟子立刻没了声音。
细细看去,他们原本因为灼烧或箭伤而扭曲的面庞居然露出了一丝满足的微笑,只是他们皆是紧闭双眼,想是被迷晕了过去。
“这是……繁花冢的舞韵流香!快,快捂住口鼻,烟气里有迷香!”鲁文涛见到荆武弟子一个接着一个地倒在地上忙喊道。
“姐姐好不晓事,若是迷晕了公子罪过可就大了!”第三个破碎的火焰漩涡之中,渐渐浮出了袁紫衫的身影,她口中虽然调侃着袁青衣,但手上却没有闲着,而是摆出了个诡异的姿势,手腕不停地在身前旋转着,周身竟莫名地缠绕起了五条由花瓣组成的白蛇,白蛇绕着圈升向天空,在袁紫衫头顶的天火之障撞在了一起,片刻间化作带火的花雨向荆武弟子袭来。
那花雨一没入人群之中,便立即蒸腾起一片白雾,众人处在白雾当中,只觉一股刺鼻的气味渗入鼻息,一时间难以呼吸,不禁连声咳嗽,却惊人地咳出了血来。
“妹妹你还有脸说我,瞧你的螣蛇花雨,可是比姐姐我要狠得多呢!”袁青衣见袁紫衫手段,不禁调笑道。
“我的花雨公子自是有解药的!”袁紫衫闻言强辩道。
“那你道我的流香公子便是没有的?”袁青衣挑了挑眉毛说道。
“好了,好了,这解药我自是有的,他们还没死光呢,你们姐俩就别闹了!”烟雾渐渐散开,寻御辽望见仍旧剩下不少的荆武堂褐衣弟子说道。
“不愧是寻御辽,果然手段了得!”鲁文涛见状心中不禁感叹,他转头看向站在他身侧的三个青衣弟子道:“王桓亮,李旭,孙孝昶祭出你们的修罗武金人吧!”
“弟子遵命!”三人齐声应和道,紧接着一众褐衣弟子纷纷聚向两边,留出了一条通向中间的道路。
“常闻当阳荆武堂以衣着颜色区分弟子等级,褐、灰、青、蓝由低到高,怎么今日鲁堂主不打算先派出灰衣弟子来试试水吗?”寻御辽不知何时又将白羽扇拿在了手上,他一边轻摇羽扇,一边看向从人群中走出的三人,接着说道,“鲁堂主难不成是怕灰衣弟子手段不成,徒增伤亡?”
鲁文涛闻言眯起双眼,暗暗咬了咬牙,却没有回应,只是腮边微微暴起的青筋已显出他是出离的愤怒。
“哈哈,不过鲁堂主敬请放心,今夜你们荆武堂是一个人都跑不了,我寻御辽自是会做到平等待人!”寻御辽笑道。
“魔人找死!”一声爆喝响起,那三人中打头的瘦高弟子从袖口中捞出了一块亮闪闪的事物猛地向地上一丢,只听得轰隆一声,烟尘中走出了一个两人多高的金色人俑。
那人俑身披铠甲,头不着盔,脸上不知用何等暗红色的染料画着各种古怪的图腾。
他紧闭双眼不知是醒是眠,手中倒执着一柄三尺长的方形长刀垂于地面,望之不由令人心生肃穆。
“好一个修罗武金人!”寻御辽心中暗赞道,“十年前便有听说,却未曾遇到,今日刚好见识见识!”然而还未待寻御辽出手,那瘦高弟子身后两人亦是掷出了手中事物,只见原本形单影只的金色人俑后又冒出了两个人俑。
这两个人俑样子虽与前面那个相似,但是个头只有一人半那么高,手中也非持刀,而是一枪一戟。
看到这等架势,寻御辽心中知道,这所谓的修罗武金人乃是以刀为主,枪戟为辅,如若让着三尊人俑配合起来,定是不好对付,于是他回头望向袁氏姐妹,使了个眼色,她们二人自是心领神会。
这时为首的那个瘦高弟子闭起双眼,一手背于身后,一手双指并拢置于嘴前,口中振振有辞起来。
另两名青衣弟子见状皆是盘坐于地上,双手手心向上落于两膝,双目亦是紧闭,嘴中不断重复着相似的词句。
突然那尊持刀金人的脸上闪现出一抹红光,形状酷似虎头,细细观之原来是画在他脸上的一种诡异图腾。
金目圆睁,寒光四射,持刀金人双手举起方形长刀,只须臾便冲到寻御辽身前。
如泰山压顶,又似猛虎下山,雄浑的刀势伴着光一般的速度,饶是寻御辽才思敏捷,也难以全身而退。霎时,烟尘又起。
“公子!”两声娇喝道出了袁氏姐妹心中的担忧,然而此时她们又如何分得了神。
一柄长枪不知来自何处,如毒蛇吐信般刺向袁紫衫,虚虚实实,实实虚虚,光影幻化间,袁紫衫亦是失了方寸。
所谓关心则乱,眼看寻御辽没入烟尘,袁紫衫却丝毫没有留意,那持枪金人的脸上刚刚闪过了一条蛇形的图腾。袁青衣似是好些,一杆戟竖着刺来,她侧身躲过。
不过既然是戟又怎会只是突刺,但见那戟头整个越到袁青衣的身后横了过来,那尊金人就势猛地往回一拉,戟上小刃眼看便要刺穿袁青衣的腰际。
依稀回忆起片刻前那红光形状,却是隐约呈现出蟾蜍的样子。
是了,蟾蜍觅食,以静制动,蟾蜍吐舌,卷食而归。
难不成就到此为止了吗?若是凡夫俗子或有可能,不过寻御辽又岂是泛泛之辈。
昔年竹子岭上,箭如雨,枪如林,漫山火海,烟似云。
是谁将数万魔族将士救出那诡诈陷阱,又是谁孤身一人斗那雷霆刀势,寻御辽有的不仅仅是风流,他也并非只是白衣胜雪一书生,在南疆他是莺燕堂的骄傲,莫笑林的荣光,他腹有文韬,但他更手握武略。
烟尘之中,虚影一闪,但听得“当当”两声,无数枪影化而为一偏向一旁,回勾之戟横扫而飞坠向地面,虚影回身一踢,踏在那持刀金人的头上,反飞出好远。
站定身形,方才看到那白衣羽扇的风流公子寻御辽,他脚下踩着的不是砖石,而是一缕清风。
“清风凌云步吗?”鲁文涛皱了皱眉口中喃喃道。
俗话说得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寻御辽风流一绝,文韬武略自是用不到那般好风,他只要清风一缕,便可大展凌云之志。有道是:
修罗刀啸虎下山,
枪幻戟玄似蛇蟾。
清风一缕自天际,
白衣巧登凌云坛。
寻御辽躲过了虎啸般的刀势,又从快枪横戟下救了袁氏姐妹,不过那瘦高弟子又怎会善罢甘休。
他口中默念了一句,单手在身前从上到下斜画了两下,一道闪电般的图腾在持刀金人的脸上亮起。
图腾一闪,风云变幻,刚刚还明星闪耀的天空刹那间变得阴云密布,云团之间电光如火,隆隆作响不绝于耳。
只见那金人随声而动,双手执刀横于身前,长刀之上蓝紫色电纹忽明忽暗,恍若同空中雷霆交相呼应。
“魏华的招数吗?”寻御辽见势心中一凛,“只是不知有他几分火候,来了!”
一道弧光闪过,那持刀金人眨眼间冲至寻御辽身前横扫一刀,劈向他的腰际。感到身侧隐隐传来波动,寻御辽也顾不得看那刀路,只是脚上轻轻向前一抹,清风骤起,带他荡向身后。
“横亘两断吗?这刀势较魏华差上太多了。”飞身向后避开,寻御辽心中一笑。
不过,这修罗武金人又岂是等闲,作为当阳荆武堂的绝密机关之一,如此尔耳难不成要落得他人口中笑柄?
寻御辽笑得早了,这一刀虽不及魏华,可那魏华也不是修罗武金人。看似东施效颦的一刀原也只是招数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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